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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述：浙江省中医药学会风湿病分会副主任委员
医院风湿免疫科副主任主任中医师王新昌博士后
整理：今日早报记者单友良
门诊：王新昌博士平时在医院风湿免疫科坐诊（杭州下城区潮王路号，近莫干山路，-）；每周六上午、周日下午在杭州桐君堂中医门诊部坐堂（杭州市体育场路号，-）；隔周一，在医院会诊。
2年打败一例坏口腔溃疡
你们早报第一次采访我的时候是年11月，讲的是口腔溃疡，来了不少口腔溃疡患者，我跟他们说，口腔溃疡分两种，好口腔溃疡，坏口腔溃疡，好口腔溃疡让你痛得不想说话，不想吃饭。但痛过就没有事了。坏口腔溃疡是披着羊皮的狼，表面上是口腔溃疡，其实是风湿病里面的白塞病。
那次就有一位女的，36岁，有非常严重的口腔溃疡，她已经知道自己得的是坏口腔溃疡，是白塞病，完全型的，为了控制这个病，每天吃大量激素，那天来的时候，口袋里还放着两颗。
我们每个人为什么能健康活着？靠的是全身的免疫系统这支安全部队。这支部队彻底崩溃了，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了，这就是艾滋病。怎么说呢？HIV是一种能攻击人体免疫系统的病毒，它把人体免疫系统中最重要的T淋巴细胞作为主要攻击目标，大量破坏该细胞，使人体丧失免疫功能。这支部队有时候还会敌我不分，自己跟自己打，这就是风湿病。风湿病是一个总称，有10多类、多种毛病，比方说类风湿关节炎是风湿病，干燥综合征是风湿病，痛风是风湿病，白塞病是风湿病，根源都是免疫系统自己打自己，所以我们医生会跟患者说，“你的免疫功能紊乱了”，“你得了自身免疫性疾病”。
无论说一句话，做一件事，老年人迟缓，年轻人敏捷。免疫系统也一样，年轻人的免疫系统好斗，如果你得了白塞病，它们很喜欢在体内潮湿的地方斗，口腔是特别潮湿的地方，尿道是特别潮湿的地方，周而复始，无休无止，它们斗完一场马上斗下一场。那西医怎么办呢？把你的免疫功能抑制住，让它不要那么活跃，这就要用到免疫抑制剂，这个免疫抑制剂，就是激素。
激素的副作用大家知道是很有名的，不用说激素西药，就算听说一个什么植物里面有激素，都能吓得你不敢下筷。什么副作用？最典型的就是美女变肥婆，帅哥变胖子，皮肤变薄、满月脸、水牛背、痤疮、多毛、浮肿、高血压、低血钾、糖尿、骨质疏松……
我们这位带着两颗激素来看中医的美女，有10多年的口腔溃疡史了，一开始她与所有风湿病患者一样，完全不知道让她痛得要命的口腔溃疡有多坏，这个白塞病可以断送她做妈妈的愿景，因为阴道里面经常有炎症在，免疫细胞一直在那里打仗，炮火连天，生小孩的通道被彻底破坏掉了。
长期服用激素，让这位36岁的美女，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光彩。但她知道，我们这里是她最后一站。
宣传一下我们科室哈。
我们医院风湿免疫科，是省内最早成立的中医风湿病临床基地，是卫生部中医风湿病重点专科，是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重点学科，学科带头人是国家级名中医、浙江中医药大学范永升校长。年，我们这个科的科研成果，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。我们范校长拿着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大红证书的照片，大大的一张，杭州的报纸都登过的。到我们科室看风湿病的，一年超过2万人次，全国各地都有，你看走廊里有很多送给我们的锦旗。
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就在家门口，这位女患者还是很听我们医生话的，下个月，她就要生小孩了。
什么意思呢？从年11月到现在，2年时间里，她是天天吃中药，就是怀孕，也还是天天吃中药，从一开始2颗激素降到1.5颗再降到1颗直到最后完全不吃，我们看着她满月脸慢慢穿越回到青春秀丽的脸庞，整整两个春秋的“鏖战”，我们的中药终于把她那个出了轨的免疫系统，慢慢调整到有序状态。
坏口腔溃疡会越来越坏
不是所有的口腔溃疡都是白塞病，但得了白塞病一定口腔溃疡。在反复发作的口腔溃疡基础之上，加上以下任何两条：反复生殖器溃疡、皮肤损害、眼部受累及针刺反应阳性。那你就要告诉自己，你得了白塞病，你的口腔溃疡是坏的。
白塞病患者的坏口腔溃疡跟普通上火生那么一两颗好口腔溃疡不同，它的主要表现是反复口腔溃疡、疼痛，溃疡面较深、底部多为白色或黄色，可以同时在多个部位出现多个溃疡，包括舌、口唇、上颚、咽部，多数溃疡可自行好转，但常反复发作，严重者疼痛剧烈，非常影响进食。
这里面的“反复生殖器溃疡”什么意思呢？在口腔溃疡的同时，患者还出现外阴部溃疡，如男性及女性生殖器溃疡，这些部位的溃疡可较大，可以是单发的。
什么是“皮肤损害”？有些患者出现皮肤病变，表现为面部、胸背部或其他部位“青春痘”样皮疹，或类似于“疖子”的表现，可自行好转，但易反复发作。另外有的患者会出现下肢发绀、肿胀和疼痛，可以触摸到“疙瘩”，还有的患者下肢会出现反复发作的红斑，大小不一，可以从黄豆到铜钱大小，按压时疼痛，这种现象称为“结节红斑”。
“眼部受累”就是部分患者表现为眼睛病变，出现眼睛红肿、疼痛、畏光或视力下降、视物不清，可以一只或两只眼睛受累。
“针刺反应阳性”，患者在输液或抽血针眼局部会出现红肿或水疱或脓疱，多数在注射后24～72小时内出现。
门诊中，上面这种症状3个同时出现的情况其实不多。多的是什么呢？我们讲不完全型，亚型白塞病，也就是你这个口腔溃疡一开始是好的，但慢慢地，它开始变坏了。
也是看了你们年的报道来找我的，一位温州赶过来的小伙子，为了对付这个口腔溃疡，吃了一大堆不该吃的药。诊断后我告诉他，你目前的这个口腔溃疡，已经开始变坏了，你这个是白塞病亚型，需要规范治疗。
他是温州人唉，生意在海外。我的意思嘛，健康重要，生意只好先放一放，花1到2年时间，来治这个病。但他只给我半年时间，就飞到中东打拼去了。
今年上半年，停药已经一年多的他给我打国际长途，王医生，我头痛。
啊呀，我说你这个白塞病已经侵犯神经系统了。
不去控制白塞病，这个病会损害神经系统。患者可有手脚不灵活、头疼头晕、恶心呕吐、手脚感觉麻木、疼痛或无力，还可出现一侧的手脚瘫痪，严重的可出现抽搐、翻白眼等类似“抽羊角风”的表现，神经系统最常受累的部位是脑干，也可见于脊髓、大脑半球、小脑和脑脊膜，可以出现脑萎缩。
医院里面去看头痛病，经验丰富的医生问来问去问不出原因的时候，会开一大堆化验单给患者，安排患者去拍胸片，做消化道造影，需要时做脑部CT，脑脊液检查，做脑电图，有的还会叫你早饭不要吃，去抽血化验。拍片你可能很好理解，医生要看看是不是中枢神经系统出问题了，大动脉、中动脉、大静脉、中静脉有没有问题。抽血化验很多人就要问为什么？为什么？医生怀疑这个头痛病可能是风湿病的一个症状，他要看看你的IgG,IgA指标高不高，如果高了，他会告诉你，你这个头痛病是风湿病的一个症状。
如果能够碰到这样的医生，那一定是高明医生。
这位温州病人如果以头痛病去看陌生医生，人家怎么可能马上查出是白塞病？我是知道他病史啊，我说，再好的生意，你也不要赚了，快回来快回来。
白塞病发展到侵犯神经系统，依然还是好治的，但要给医生时间。如果不吃中药，不规范治疗，毛病发作起来就吃激素，或者相信什么偏方，那这个后果就是患者出现血栓性静脉炎以及深静脉血栓，严重者还可以并发肺栓塞，患者出现活动后气短、憋气，胸口疼痛甚至晕厥。还有的患者可以出现动脉瘤，引起局部栓塞、缺血，动脉瘤破裂后大出血，救护车的声音这个时候就要响起来了。
现在我还在等这位温州病人来找我。
治疗好的口腔溃疡，我有一个发现
我们治疗白塞病是有规范的，这个规范治疗方案，从治疗时间、费用、病人生活质量等多方面考虑，在国内目前都是最先进，这也是我们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的理由，我们希望广大的风湿病患者，包括白塞病患者，能够更多享受到这个用了纳税人数百万钱的科技成果。
10多年以前，我们在治疗风湿病，白塞病，包括好口腔溃疡，治疗经验没有像今天这样老到。那个时候，碰到口腔溃疡，我就用一些清热解毒的药，这种方法开始效果是好的。但久而久之发现，一些人用了以后没有几天就发了。
我的导师、国家级名中医范永升校长经常跟我们说的，病久要徐图之。就是慢性病人你要慢慢地去治疗它，不是一口气把病打败。再一个，我们给病人治病，病人病重或者说病情比较复杂的时候，我们的基本方法是首先把病人最基本的一些东西保牢，保牢以后我再图发展，哪些最基本的东西呢？脾胃功能。脾胃是后天之本，是粮库，是所有营养的来源地。我们怎么保护脾胃呢？用健脾益气的药，生米仁啊，白术啊，山药啊，益气健脾。
有些病人来的时候，口腔溃疡痛得要死，饭也不想吃，睡也睡不着，清热解毒的药吃了没有效果。我就试着用顾护脾胃的办法，让保病人脾胃。在保护脾胃的基础上，适当加一下解毒的药。用了这样的治法之后，我发现口腔溃疡不容易复发。但很多人跟我说，自我症状感觉还是不怎么明显好转，还是容易感冒，容易出现疲劳感。
容易疲劳，气虚，那我就在健脾的基础方上面加了补气的黄芪、甘草、人参进去。
一次来了一个病人，说是我的老病人介绍来的，老病人说他吃来吃去，还是我开的方子叫得应。
病人这么一说，我就找到感觉了。
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凡是口腔溃疡病人，生黄芪，生白术，生甘草这3味药，我作为一个主线摆在那里，其他的辨证论治，加加减减，病人感觉很满意，就是觉得药方有点苦。
有一天我突然想到，这个基础方不就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保元汤嘛！
保元保元，就是通过保护脾胃来促进病人的元气，保元汤是我们中医里面补气的代表方，益气补虚培元，肺脾肾并补，涵括了中医补气之要，是补气的经典方剂，由这个方剂衍化出来的，有多张子孙方。
保元汤适用于口腔溃疡，这个算是我的一个发现。
正因为我治疗口腔溃疡不总是用清热解毒治法的，而是用益气健脾法的，我就会跟病人讲，他的身体是一个什么情况，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，需要慢慢调理，调理好以后，就不容易复发了。我这么说的时候，我觉得病人都是认同的。
接诊最年轻的是安吉一位小女孩，第一到我这里看的时候是9岁，从6岁开始，反复口腔溃疡。去年她老爸来看过一次病，跟我说从10岁开始，他女儿的口腔溃疡就没有了，今年已经12岁了。这个小女孩，前后吃以保元汤为主的方子就3个月。
接诊过的最厉害的口腔溃疡患者，30来岁，来的时候他的整个口腔都有溃疡，整个舌头是烂的，口腔两边快要烂穿了。他到处看，看了三五年，没有得到明确的诊断，我给他的诊断是不完全型的白塞氏病，以反复口腔溃疡为主要表现的一个风湿免疫性疾病。像他这样的，就要中西医结合治疗了。光喝保元汤已经压不住了。我是中医毕业的，学过西医，我的看病原则是“能中不西”，中药目前阶段不能解决问题的，中西医结合，然后西药及时撤下来。这位病人先是一个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方案，以后靠保元汤维持。原来因为吃饭就痛，一米七十的他只有45公斤都不到，康复后恢复到了55公斤。
反复口腔溃疡，一定要找专业的风湿病医生检查。6年前，一位女病人反复口腔溃疡，她这个村里很多人都口腔溃疡。但她跟其他人不一样，她有下阴溃疡。她来的时候舌尖已经烂掉一截了，舌头都已经短了许多了，她每天都喝稀饭，喝稀饭还痛。她是已经到了风湿免疫科，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风湿免疫病，不知道到哪个科去看，下阴溃疡去看妇科，妇科说这个不是他们看的，也就对症处理一下，然后到我们这边以后，才找到病根，就是得了白塞病。
还有一位老太太，临安的，也很可怜，40多年了，从她20多岁就开始口腔溃疡，一查，也是风湿病；最远的来自青海，她女儿在杭州工作，她是口腔溃疡加上眼睛的虹膜炎，这是非常典型的白塞病，眼球出现虹膜炎，感染化脓，加上口腔溃疡，她的舌头常年溃疡，烂得满目疮痍，这是我见过的最坏的口腔溃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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